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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6月21日 星期五

哀千里賦〔南朝·梁〕江淹


哀千里賦〔南朝·梁〕江淹

  題解:《哀江南賦》是作者傷悼梁朝滅亡和哀嘆個人身世,以其獨特格局,陳述梁朝的成敗興亡、梁朝腐朽無能,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後果。文字真實、淒惋而深刻。其格律嚴整而略帶疏放,文筆流暢而親切感人,並如實地記錄了歷史的真相,有“賦史”之稱。

原文


  蕭蕭江陰兮荊山之岑。北繞瑯琊碣石,南馳九疑桂林。山則異嶺奇峰,橫嶼帶江;雜​​樹億尺,紅霞萬重。水則遠天相隔,浮雲共色;茫茫無底,溶溶不測。其中險如孟門,豁若長河,參差巨石,縱橫龜鼉。若乃夏后未鑿,秦皇未闢。嶄岩生岸,迤邐成跡。馳湍走浪,漂沙擊石。

  伊孟冬之初立,出首夏以歸來。自出國而辭友,永懷慕而抱哀。魂終朝以三奪,心一夜而九摧。徒望悲其何及,銘此恨於黃埃!

  於時鴻雁既鳴,秋光亦窮。水黯黯兮蓮葉動,山蒼蒼兮樹色紅。思云車兮沅北,望霓裳兮澧東。惜重華之已沒,念芳草之坐空。

  既而悄愴成憂,憫默自憐。信規行之未曠,知距步之已難。雖河北之爽塏,猶橘柚之不遷。及年歲之未晏,願匡坐於霸山。

註釋


  [1]《哀江南賦》:

  “哀江南”語出《楚辭·招魂》“魂兮歸來哀江南”句,梁武帝定都建業,梁元帝定都江陵,二者都屬於戰國時的楚地,作者藉此語哀悼故國梁朝的覆亡。作品將家世與國史聯繫起來,將個人遭遇與民族災難融彙在一起,概括了梁朝由盛至衰的歷史和自身由南至北的經歷,感情深摯動人,風格蒼涼雄勁,具有史詩般的規模和氣魄,是中國辭賦史上的名篇巨制。

  [2]我之四句:

  追敘先祖,言自己係出庾氏。庾氏祖先在周代為掌庾之官因而得姓庾(本意為倉庫),在漢代因為“論道”而居官。“論道”有二解,《周書》:“茲惟三公,論道經邦。”但庾氏在漢代並無曆三公之位者,只有東漢隱逸庾乘子孫為鄢陵著姓,其馀無考。又《周禮》有“坐論”、“作行”、“食貨”為經邦大政,《史記·平準書》:“漢興七十馀年,都鄙廩庾皆滿,居官者以為姓號。”如淳注:“倉氏、庾氏是也。”或指此而言。當官,居官受職。

  [3]禀嵩四句:

  指庾氏世居河南潁川鄢陵、南陽新野等鐘靈毓秀之地。嵩華,嵩山、華山。河洛,黃河洛水。負洛,潁川洛陽東南五百里,洛陽在北,故云“負洛”。重世,再世。庾氏本鄢陵人,再世之後,分徙新野。臨河,指庾氏在新野邑居臨淯水。酈道元《水經註》:“淯水又南入新野縣。”晏安,安逸。

  [4]永嘉

  晉懷帝年號(307-313)。永嘉之亂,懷帝、愍帝先後遇害,晉室南遷,中原為五胡所亂。所以下文說“中原乏主”。

  [5]五馬:

  指晉琅邪王司馬睿等五王。晉惠帝太安年間有童謠曰:“五馬浮渡江,一馬化為龍。”其後中原大亂,晉室琅邪王、汝南王、西陽王、南頓王、彭城王同至江東,而司馬睿即位,為晉元帝。

  [6]三星:

  指熒惑、歲星、太白。《晉書·天文志》載:永嘉六年三月,三星聚於牽牛星與織女星之間,星相家占卜後認為此乃晉室東遷之兆。

  [7]彼凌江二句:

  指晉元帝渡江建立政權,庾信的祖上從此徙居江東。凌江,渡江。播遷,庾信八世祖庾滔當時隨晉室南渡。

  [8]分南陽二句:

  指庾滔曾封遂昌侯一事。賜田、胙(zuò)土,封賞土地給功臣。《左傳·僖公二十五年》:“晉侯朝王,與之陽樊、溫、原、攢茅之田。晉於是始啟南陽。”

  [9]誅茅:

  鋤去茅草。宋玉之宅:在湖北江陵縣城北。庾滔過江以後居江陵,從本賦看,居處即是宋玉故宅。庾信因侯景之亂,自建業遁歸江陵後,亦居此。

  [10]穿徑:

  開闢道路。臨江之府:漢共敖為臨江王,在江陵建府第。

  [11]水木二句:

  指南朝宋、齊的興亡相繼。水木:南朝宋以水德為王,齊以木德為王。山川崩竭,亡國之兆。

  [12]家有四句:指庾氏一門自遠祖庾滔至宋、齊興亡之際,多能直道全節。訓子、事君,指其家世傳忠孝之道。

  [13]新野二句:指庾氏在新野、鄢陵世有生祠碑碣。生祠之廟,祖宗祠堂。河南,這裡指鄢陵,在河南豫州境內,故云河南,庾氏最早從這裡徙出。胡書,蝌蚪文。碣,墓碑。

  [14]少微真人、天山逸民:指庾信的祖父庾易。史載其為人誌性恬靜,不交外物,曾拒絕朝廷徵召。少微,星名,也叫處士星。天山,《易·遁卦》:“天下有山,遁。”處士、逸民,均指不做官的賢者。
 
  [15]階庭二句:指庾易的門庭猶如賢士隱居的空谷,朝廷也曾以蒲輪徵庾易去做官。空谷見《詩經·小雅·白駒》:“皎皎白駒,在彼空谷。”疏云:“以賢者隱居,必當潛處山谷。”蒲輪,為了使車輪走得安穩,特以蒲草裹輪。古代徵聘年高賢士,行此禮儀。此指齊永明三年,曾以蒲車束帛徵庾易一事。

  [16]移談講樹:三國時管輅初見裴使君,清談終日,因酷暑,將床移至庭前樹下,竟夕而談。就簡書筠:晉徐伯珍少孤貧,學書無紙,以竹葉、箭箬代替。這兩句形容其祖父的恬淡、簡約。

  [17]降生二句:指庾信的父親庾肩吾,降生於世有賢德的人家,且其人亦是“貞臣”。侯景之亂時,庾肩吾不受賊職,潛奔江陵,故以貞臣稱之。

  [18]文詞二句:指庾肩吾的才華、品德超越群倫。甲觀,太子宮,庾肩吾曾為東宮通事舍人、太子率更令、中庶子等職。漳濱,漳水出湖北南漳縣與沮水合流,流經江陵入長江。庾肩吾住在江陵,又曾為駐江陵的湘東王中錄事諮議參軍。

  [19]有道而無鳳:指梁簡文帝受制於賊臣,雖為有道之君,卻因身處亂世而不見祥瑞之鳳。

  [20]非時而有麟:比喻庾肩吾生不逢時。非時,指生不逢時。麟,祥獸,是賢人的象徵。

  [21]既姦回二句:指庾肩吾為侯景所遣去假傳聖旨,又為侯景之黨宋子仙所逼,後雖逃至江陵,未幾而卒。姦回,指侯景之流。奰(bèi)逆,指處心積慮地謀反。仁人,即庾肩吾。

  [22]王子二句:以下是庾信自敘。王子,指周靈王太子晉。濱洛之歲,十五歲。劉向《列仙傳》:“王子喬,周靈王太子晉也。好吹笙,作鳳鳴。遊伊、洛間。”《竹書紀年》:“晉平公使叔譽聘於週,見太子晉,與之言,五稱而三躬。告平公曰:'太子行年十五,而譽弗能言,君請事之。'”蘭成,庾信的小名。射策,應試。這兩句是說自己年十五侍梁東宮講讀。

  [23]始含香二句:意思是自己曾為尚書郎,又轉為東宮學士。含香,見應劭漢宮儀》:“桓帝時,侍中刁存年老口臭,上出雞舌香與含之。後尚書郎含雞舌香,始於此。”建禮,指建禮門,漢尚書郎起草文書,晝夜值班於建禮門。庾信一開始當安南府參軍,很快就轉為尚書度支郎。矯翼,指登仕途後初顯身手。崇賢,太子宮門。

  [24]遊洊(jiàn)雷二句:意思是自己身在東宮。洊雷,《易》:“洊雷震。”《繫辭》釋為“主器者莫若長子,固受之以震。”此處喻太子。齒,列。明離,在《易卦》中,為一象徵光明之卦象。冑宴,太子的講宴。

  [25]既傾蠡二句:即“管窺蠡測”之意,這是庾信自謙才智疏淺。蠡,舀水的瓢。

  [26]方塘二句:寫東宮中景色。方塘、釣渚指宮中池館。

  [27]侍戎韜二句:指在東宮陪伴太子。韜,劍衣。武帳,見《漢書·汲黯傳》:“上(漢武帝)嘗坐武帳,黯前奏事。”文弦:即琴弦,張揖《廣雅》:“琴五弦,文王增二弦。”

  [28]乃解懸二句:意思是自己在東宮頗受禮遇,任兼文武。解懸而通籍,指宮門名冊上有其記名,供出入查對。崇文、會武,指身兼文武官職。庾信任東宮學士時,又為東宮領直,春宮兵馬並受節度。

  [29]居笠轂二句:指身任掌兵之職。笠轂(gū),兵車。蘭池,漢宮觀名。典午,即司馬,司馬為掌兵之官,故典午即掌兵之官。

  [30]論兵二句:意思是自己曾與湘東王論水戰之事,也曾出使東魏。江漢之君,梁元帝為湘東王時,庾信曾與之論中流水戰事。拭玉,意謂出使。《儀禮》:“賓人北面坐,拭圭。”鄭玄注:“賓,使者。拭,清之也。”西河之主,以戰國時魏武侯指代東魏君主。《史記·孫子吳起列傳》載:魏文侯以吳起為西河守,以拒秦韓,魏文侯卒,起事其子武侯。“武侯浮西河而下,中流,顧謂吳起曰:'美哉山河之固,此魏國之寶也。'”庾信本傳載其出使東魏,“文章辭令甚為鄴下所稱。”自“王子濱洛之歲”句至此為庾信歷數自己在梁時甚有聲名。

  [31]於時二句:這是說梁曾經一度歌舞昇平。

  [32]里為二句:指梁朝盛時的物質富足和文化興盛。冠蓋,見《水經註》:“宜城縣有太山,山下有廟。漢末多士,其中刺史、二千石、卿長數十人,朱軒華蓋,同會於廟下。荊州刺史行部見之,雅歎其勝,號曰'冠蓋里'。”鄒魯,孔孟故里,此處喻樑的文教禮樂之盛。

  [33]連茂苑二句:指梁天監年間立建興苑與緣淮作塘的兩大工程。茂苑,吳國的繁茂林苑。海陵,今江蘇泰縣。橫塘,在今江蘇江寧縣西南,因緣江築堤圍之成塘,故名橫塘。

  [34]東門二句:意思是梁朝地域廣大,東至於海,南至交阯。東門,見《史記·秦始皇本紀》: “立石東海上朐界中,以為秦東門。”鞭石成橋,見《述異記》:“秦始皇作石橫橋於海上,欲過海觀日出處,有神人驅石,去不速,神人鞭之,皆流血。今石橋其色猶赤。”作者以此指梁地東至於海。鑄銅為柱,指東漢馬援南征交趾,立銅柱,以為漢之南界。

  [35]橘則二句:意思是家家富足。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:“蜀、漢、江陵千樹橘……渭川千畝竹……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。”

  [36]西贐(jìn)二句:指外國朝貢不絕。贐,贈送。琛,在此作獻寶解。浮玉、沒羽,均為外國的珍寶。
 
   [ 37 ]吳歈(yú)二句:指太平時歌舞。歈,歌。艷,樂曲的引子。

  [38]草木二句:比喻百姓的歡悅安樂。

  [39]班超二句:指樑與當時並存的北方非漢族政權關係和睦,沒有戰爭。班超,東漢名將,出使西域,通三十六國,漢和帝永元七年封定遠侯。王歙即王昭君的侄子,封和親侯,數次出使匈奴。

  [40]馬武二句:指梁朝承平之際,不事甲兵。馬武,東漢將領,曾上書光武帝欲進軍匈奴,光武不 ​​許,自此諸將莫敢言兵事。馮唐,西漢人,漢文帝論將帥功過,常顧問之。

  [41]豈知四句:指梁朝禍機潛伏,侯景之亂亦在醞釀之中。漁陽,秦郡,秦二世元年,發閭左貧民戍守漁陽,逾期便斬,當時陳勝為戍長,遂起兵。離石,今山西離石縣。劉淵為離石之將,在此起兵叛晉。這兩句比喻侯景起家於戍兵。

  [42]天子四句:指梁武帝過於喜文崇佛。刪詩書,指梁武帝著《毛詩問答》、《尚書大義》 ​​等。定禮樂, ​​指梁武帝為大臣所撰《五禮》斷疑。重雲之講,指梁武帝曾在重雲殿講說佛經。開士林之學,指梁武帝置士林館,延攬學士。

  [43]談劫燼二句:指梁武帝溺情佛教,所關心皆佛教事。劫燼之灰飛,見《搜神記》:漢武帝鑿昆明池,深處無土,滿是灰燼,滿朝不解,到了東漢明帝時,西域僧人到洛陽,依據佛經解釋說那是天地經歷了大劫而殘存的灰燼。常星,即恆星,漢時避文帝劉恆諱而稱常星。據傳說,釋迦牟尼誕生之夜,天空不見恆星。

  [44]地平二句:指城池不設守備。地平,不設防。魚齒,山名,在今河南省境內,春秋時楚師伐鄭,涉於魚齒之下。獸角,見《呂氏春秋》:“猛獸之角,能以為城。”

  [45]臥刁斗二句:刁斗被置於倉房裡,駿馬被拴在館閣前,指軍隊不習戰事。刁斗,古時軍營用具,白天用以做飯,夜晚用以巡夜報時。滎陽,城名,在今河南。龍媒,駿馬名。平樂,漢明帝時長安的館閣名。

  [46]宰衡二句:指群臣沒有謀略,只尚清談。宰衡,指當時深受梁武帝信用的重臣朱异,他對侯景之叛反應遲鈍,致使梁朝沒能及時應對。縉紳,指官僚士大夫階層。廟略,朝廷的軍國政策。

  [47]乘漬水二句:比喻梁朝形勢危懼。膠船,用膠黏合的船。周昭王失德,南征渡漢水時,船人用膠船載王,船至中流膠解船散,周昭王沒於水。朽索,腐爛了的繩索。用朽索駕馭六馬,結果必然是索斷馬驚,失去控制。

  [48]小人二句:指叛軍將至,上至士大夫,下至百姓,都將遭到殘害。小人,此指平民百姓。猿鶴,《抱朴子》:“週穆王南征,一軍盡化,君子為猿鶴,小人為沙蟲。”

  [49]敝箄(bēi)二句:比喻大難臨頭,已無可挽救。敝箄,破舊的箄。箄,一種竹屜,熬鹽時,將之敝於甑底,鹽多附著於箄上。阿膠:產於山東東阿的驢皮膠,據說煮膠的水越煮越清。語本《淮南子》:“阿膠一寸,不能止黃河之濁。”

  [50]魴魚赬(chēng)尾:魴魚即鯿魚。見《詩經·周南·漢廣》:“魴魚赬尾,王室如毀”。赬,淺紅色。

  [51]四郊多壘:指戰事吃緊。

  [52]殿狎六句:均為梁朝將亡、叛軍將至的徵兆。江鷗、野雉,古人有“野鳥入處,宮室將空” 的說法。湛盧,寶劍名,此劍本吳國所有,後為楚昭王所得,風鬍子說:“今吳王無道,殺君謀楚,故湛盧去國。” 艅艎,船名。《左傳·昭公十七年》:“楚人大敗吳師,獲其乘舟馀皇。”被發,野蠻部族的標誌。周平王東遷時,辛有到伊川,看見一些人披頭散發祭於野,認為這很失禮,說:過不了一百年,這兒將會變成野蠻戎人的地方。後來,秦、晉果然將陸渾之戎遷至伊川。

  [53]彼姦逆:指侯景反复無常,不斷叛變其主。姦逆,侯景,本為北魏軍吏,後投東魏,又降西魏,再降梁,也因此稱之為遊魂放命。

  [54]大則:這是在說侯景本性兇殘,大則像鯨鯢一樣蠶食諸國,小則如梟獍一樣連同類都會殘害。鯨、鯢,喻其有吞食弱小之性也。梟,食母之惡鳥。獍(jìng),食母之惡獸。

  [55]負其二句:這是在說侯景為夷狄出身。牛羊之力、水草之性,指北方游牧民族食養牛、馬、羊,逐水草而居。肆,放縱。

  [56]非玉燭二句:指侯景本性難改。玉燭,見《爾雅》:“四時調謂之玉燭。”璇(xuán)璣,古代觀察天文的儀器。《尚書》:“璇、璣、玉衡,以齊七政。”

  [57]值天下二句:指侯景降梁時,梁武帝毫無警戒,還有意籠絡他。羈,絡馬的籠頭。縻(mí),系牛韁繩。

  [58]飲其二句:指梁武帝接受侯景的請降,並封賞甚厚。《南史·侯景傳》:“景用王偉計,以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上表求降。帝詔群臣議之,尚書僕射謝舉皆言納景非便,武帝不從,遂納之。封景河南王、大將軍、使持節、督河南北諸軍事、大行台,承製如鄧禹故事。”

  [59]見胡柯二句:指梁人對侯景有好奇之心而無戒備之意。胡柯,出自古西域鄯善國。鳥卵,即鴕鳥卵。大夏、條枝,均為西域古國。

  [60]豺牙二句:指侯景暗中圖謀反叛。虺(huǐ),毒蛇。潛吹,暗中放毒。

  [61]輕九鼎二句:指侯景的野心。九鼎,周有九鼎,乃三代以來天子權力的象徵,《左傳·宣公三年》:“楚子伐陸渾之戎,遂至於洛,觀兵於週疆。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。楚子問鼎之大小、輕重焉。對曰:'在德不在鼎。……成王定鼎於郟鄏,卜世三十,卜年七百,天所命也。周德雖衰,天命未改。鼎之輕重,未可問也。'”三川,戰國時秦武王嘗言欲坐車通三川。三川指當時周室的伊水洛水、黃河流域。

  [62]始則二句:指蕭正德事。蕭正德為梁武帝的養子,因為未立為太子,心懷憤恨,侯景叛亂,便與之勾結,引狼入室。奸臣介冑,指朝廷不知蕭正德姦心,反而還任命他為平北將軍去拒阻叛軍。

  [63]既官政二句:指侯景先立蕭正德為天子,攻入台城後,又將其降為侍中大司馬。蕭正德覺得自己被騙,於是密書一封給鄱陽王蕭契,讓他帶兵前來,侯景截得此信,殺了蕭正德。逷(tì),遠。師言,是說洩漏軍機。見《左傳》:“齊寺人貂始漏師於多魚。”

  [64]望廷尉二句:廷尉,掌刑獄之官。逋囚,逃犯。此指侯景,侯景得罪東魏所以才奔樑的。窮寇,指侯景降梁後,與東魏作戰時,兵敗渦陽,故稱為窮寇。

  [65]狄泉之蒼鳥:晉永嘉間,在周狄泉盟會的地方發生地陷,而後有一蒼一白兩鵝出現,蒼者飛去,有人說那是胡人的象徵,後來出了劉淵之亂,果然是胡人得勢。此處以劉淵喻侯景。

  [66]橫江:在今安徽之和縣東南。侯景兵敗渦陽之後,曾退襲壽春而據之,後又從壽陽發兵攻粱。

  [67]地則二句:指梁將敗亡。石鼓鳴山,有兵亂則石鼓鳴。金精,即太白星,《漢書·天文志》:“昴者,西方白虎之宿。太白者,金之精。太白入昴,金虎相薄,主兵亂。”

  [68]北闕二句:大難臨頭的徵兆。北闕,代指梁朝帝都。梁普通五年,傳說有龍鬥於曲阿王陂。東陵,梁皇室的陵墓建陵。據說陵口的石辟邪起舞,墓道中還有大蛇在格鬥。

  [69]爾乃二句:指侯景攻入台城後縱兵殺掠。桀黠(xiá),凶狠狡黠之人。構扇,發動叛亂。馮陵 (píng líng):仗勢欺人。畿甸,京都附近方圓五百里。

  [70]擁狼望二句:指侯景所率的北方軍隊攻占了梁朝都城。狼望、盧山,都是匈奴地名。黃圖,畿輔,王朝建都之處。赤縣,戰國時鄒衍稱天下有九州,中國處赤縣神州。

  [71]青袍二句:指侯景的軍隊。大同年間有童謠說:“青絲白馬壽陽來。”侯景於是有意乘白馬,青絲為轡。後侯景圍台城,部將皆穿著梁賞的青布做的袍子。

  [72]天子二句:指台城被圍。天子,即梁武帝。履端,正月的意思。廢朝,不再上朝。單于,即侯景。長圍,指侯景在台城外築起的包圍工事。《南史·侯景傳》:“賊既不克,乃止攻,築長圍以絕內外。”
 
  [ 73 ]兩觀二句:指皇宮已首當其衝,危在旦夕。兩觀,宮門的雙闕。

  [74]白虹二句:語出《戰國策》:“聶政之刺韓隗也,白虹貫日;要離之刺慶忌也,蒼鷹擊殿。”比喻梁武帝將遭不測。

  [75]竟遭二句:指梁武帝被困於台城。夏台之禍,夏台在今河南鞏縣西南,桀囚湯於夏台。堯城之變,據說堯德衰,被舜囚於小城陽,俗諺將之稱為“囚堯城”。

  [76]官守二句:指粱武帝眾叛親離,梁諸王子間互相殘殺而不打侯景。幹,盾。戚,斧。

  [77]陶侃二句:這兩句謂梁已無力平定侯景之亂。陶侃,東晉名臣,蘇峻反時,陶侃借軍糧給溫嶠,助其平定叛亂。顧榮,晉陳敏反,顧榮手揮白羽扇臨陣平叛,叛軍潰散。梁雖也有如陶、顧之將,卻於事無補。

  [78]將軍四句:寫侯景圍台城,使內外隔絕,援兵不至。《司馬法》:“將軍死綏。” 綏,退卻。長圍,叛軍築長圍,以絕內外。烽,告急的烽火。鳶(yuān),風箏。梁武帝被困台城,將告急書信係於風箏,但侯景發現後即射落。

  [79]乃韓分二句:指援軍敗績。《南史》載:“侯景至,援兵百萬皆走。”

  [80]失群二句:形容梁軍潰散遁逃景象。《左傳·襄公十八年》平陰之戰:“齊侯畏其眾也,乃脫歸。齊師夜遁。邢伯告中行伯曰:'有班馬之聲,齊師其遁?'”杜預注:“夜遁,馬不相見,故鳴。班,別也。”又長勺之戰:“曹劌曰:'吾視其轍亂,望其旗靡。'”

  [81]嬰城:閉城自守。

  [82]捲舌:緘口不言。

  [83]昆陽二句:比喻叛軍攻城猛急,雙方接鬥酣烈。《南史·侯景傳》:“景造諸攻具飛樓、及飛樓、幢車、登城車、鉤堞車、階道車、火車,並高數丈,車至二十輪,陳於闕前,百道攻城。……鼓叫沸騰,昏旦不息。”昆陽之戰象,見《後漢書·光武帝紀》:“王尋、王邑圍昆陽,驅虎、豹、犀、象之屬以助威。光武率敢死者,乘銳奔之。城中亦鼓譟而出,震呼動天地,虎豹皆股栗。”常山之陣蛇,見《博物誌》:“常山之蛇名率然,有兩頭,觸其一頭,一頭至;觸其中,則兩頭至。孫武以喻善用兵者。”

  [84]五郡二句:指梁武帝諸子援兵為叛軍所阻,父子兄弟不能相救。五郡,當指湘東、邵陵、武陵、廬陵、南康五郡,為梁宗室分封之地。三州,湘東王在荊州,武陵王在益州,邵陵王在郢州,此三王為武帝親子。

  [85]護軍:指韋粲,與侯景戰,戰死後封護軍將軍。其祖父、父親都是將官,故下文說“三世為將”。原作“二世”,據吳兆宜注《庾開府集箋注》改。

  [86]濟陽忠壯:指濟陽人江子一,其弟子四、子五。台城被圍,江子一兄弟三人率百餘人出戰,江子一兄弟身先士卒,皆力戰死。

  [87]敵人:或作“狄人”,指侯景。歸元:指叛軍送還江子一的遺體。《南史·江子一傳》:“賊義子一之勇,歸之,面如生。”元,頭顱。《左傳》:“先軫免冑入狄師,死焉。狄人歸其元,面如生。”
 
   [88]尚書:指都官尚書羊侃,負責都督城內諸軍事,守禦有方,病死後,台城遂陷落。

譯文


  公元548年十月(梁太清二年),大盜篡國,金陵淪陷。我於是逃入荒谷,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,如同陷入泥途炭火。不想後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,卻有去無歸。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,竟消亡於承聖三年。我的心情遭遇,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,又如被囚於別館三年的叔孫婼。按照天理,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,而樑的滅亡卻物極不反了。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,無處求生;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,自然落淚。以往桓君山的有志於事業,杜元凱的生平意趣,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。以潘岳的文彩而始述家風,陸機的辭賦而先陳世德。我庾信剛到頭髮斑白之歲,即遭遇國家喪亂,流亡遠方異域,直到如今暮年。想起《燕歌》所詠的遠別,悲傷難忍;與故國遺老相會,哭都嫌晚。想當初自己原想像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,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,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。以後又想像伯夷、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,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週,終於食了周粟。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,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。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,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。我只能追述往事,作成此賦,聊以記錄肺腑之言。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,但以悲哀國事為主。

  我年已高而歸途遙遠,這是什麼人間世道啊!馮異將軍一去,大樹即見飄零。荊軻壯士不回,寒風倍感蕭瑟。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,卻不料為不守信義之徒所欺;又想像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約合縱那樣,卻手捧珠盤而未能促其定盟。我只能像君子鐘儀那樣,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;象行人季孫那樣,留住在西河的別館了。其悲痛慘烈,不藏於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於地,頭破腦碎;也不減於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,繼之以血。那故國釣台的移柳,自非困居玉門關的人可以望見;那華亭的鶴唳,難道是魂斷河橋的人再能聽到的嗎!

  孫策在天下分裂為三之時,軍隊不過五百人;項籍率領江東子弟起兵,人只有三千。於是就剖分山河,割據天下。哪裡有號稱百萬的義師,竟一朝卷甲潰敗,讓作亂者肆意戮殺,如割草摧木一般?長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擋,軍營壁壘缺少了藩籬的堅固,使得那些得逞一時的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,那些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虛而入的機會。莫不是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,已經在三百年間終止了嗎!於此可知併吞天下,最終不免於秦王子嬰在軹道旁投降的災難;統一車軌和文字,最終也救不了晉懷、愍二帝被害於平陽的禍患。嗚呼!山岳崩塌,既已經歷國家危亡的厄運;春秋更替,必然會有背井離鄉的悲哀。天意人事,真可以令人淒愴傷心的啊!何況又舟船無路,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;風狂道阻,海中的蓬萊仙山也無可以到達的希望。因躓者欲表達自己的肺腑之言,操勞者須歌詠自己所經歷的事。我寫此賦,為陸機聽了拍掌而矣,也心甘情願;張衡見了將輕視它,本是理所當然的。
 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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